《比赛》（陈彩洁）

比 赛

陈彩洁

刘玉强进院时，父亲正给石榴树修剪。

“爸。”刘玉强打了声招呼，站在一旁看。

父亲没做声，依旧聚精会神地剪着枝丫。半晌，他扶了一下眼镜，问道：“说吧，什么事？”作为教育局长，父亲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老刘，孩子来看我们，你别把你在单位的那套带进家行不行？”母亲走出屋，埋怨道。

“知子莫如父，我看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父亲瞄了玉强一眼说道，“说吧，什么事？”

“爸，你马上就要退休了。在退休之前将我调到局里吧！”刘玉强深知父亲的脾气，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玉强啊，这事按着人才提拔制度，你的资格可提拔了。但局里只有一个位置。一个中心校长也够资格提拔了，我做主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了。”说完继续剪枝。

刘玉强的脸色立刻变黑了。母亲气呼呼地走过去将剪刀一把夺过来，吼道：“老刘，你好好看看，他可是你的儿子！”

父亲不气不恼，沉声道：“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才这么做的，我是领导，不能让下属为难。”说完，背着手缓缓走出家门。

刘永强带着怨气喊了一声：“爸！”

他停下脚步，看向儿子，郑重地说道：“玉强，树不剪不成才，人不自律不成器。不要老想着调到局里，别忘了咱们那场‘比赛’。”

“那是你规定的比赛，与我无关！你既然不肯帮我，那我不会再求你。我就不信凭自己的能力调不到局里。”听到“比赛”这个词时，刘玉强终于爆发了。

父亲愣怔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扭身出了家门。

提起“比赛”，说来话长。

刘玉强刚毕业那会儿，被分到一所乡村小学任教。刘忠国说乡村师资不足，作为局长的儿子就得做出表率，到最需要的地方工作。儿子二话没说就去了。原以为待上一年半载，会被调到县城里任教。可一干就是五年。五年中他从教师晋升为教导主任，又从教导主任晋升为校长。

结婚后，他回城的想法愈发强烈。每每提起，父亲就说，别急功近利得把根基扎牢。眼界放宽，把目标放远，超越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行。你敢不敢和我来个比赛？

刘永强问，怎么个比法？您都是局长了，我还能超越您？父亲说，这么轻易就认输，这可不像我刘忠国的儿子！虎父无犬子，老爸看好你。

他以为父亲只是戏言，没想到他今天又提起。别人靠着老子能升官发财，自己有个局长老子，别说沾光了，还阻挡自己晋升的路，他怎么能不生气？想起上次求父亲帮忙调到局里的事，他更生气了。

那天他和媛媛提着糕点踏进家门。二老甚是开心，做了一道又一道拿手菜。

就餐时，媛媛端起酒杯，说：“爸，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将永强培养得这么优秀。”

“永强很优秀，相信以后会更优秀的。”父亲欣慰地说，“他一步步走得稳。教师、教导主任、校长、视导员、中心校长，一两年就是一个台阶。照这样发展下去，前途无量啊。”

“爸，那下一步就是到局里做领导喽。”媛媛顺势说道。听媛媛这么说，父亲立刻意识到他们的来意，笑了笑，不再说话只管喝酒吃菜。

气氛沉寂下来。

半晌，父亲说：“调动的事情不能搞特殊，一切按照人才提拔制度进行！”说着，一仰脖将酒干了起身去了书房。

不是按人才提拔制度进行提拔吗？现在够资格了，为什么又不提拔自己呢？刘永强实在想不通。

他决定要彻底跟父亲决裂。

父亲退休了，刘永强却依旧扎根在基层。

两年后，因工作成绩突出，刘永强被破格提拔到局里，升任为副局长。一下班他就去找父亲。

父亲正在院里摆弄着石榴树，刚刚的一场暴风雨，将石榴树枝条打得有些凌乱。

看到儿子来了，父亲会心地笑道：“正想打电话给你道贺呢。不过，不要放松，咱们的‘比赛’还没结束呢！”

“爸，不要再提什么比赛。” 他气呼呼地质问，“我纳闷儿当初您若能帮我一把，何苦让我苦苦挣扎？”

父亲笑着摇摇头，指着身旁的石榴树，意味深长地说：“看，经历过暴风雨后的石榴树，是不是更加翠绿挺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