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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于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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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 手

 

于崇河

 

 

当小高知道自己任支书村长的村子是丁家铺时,心情是无比激动的,因为他的大学同学丁胜男和马飞的家都在这个村。

丁胜男是小高的同班同学,也是他的女朋友;马飞不和小高一个班,却是他同专业的好朋友。

马飞是专业学霸,常常被小高请到来辅导专业课程。

小高和专业内的同学们,大多知道马飞和丁胜男是一个村的,然而让同学们纳闷的是:每次马飞和丁胜男相遇,丁胜男都是瞋着一双小单眼皮,把那总是噘着的小嘴儿,很费劲地上下裂开一道缝,算是和同村的老乡打了招呼,马飞也只是冲丁胜男点两下头做为回复。小高曾对马飞说:你们俩不像一个村的。马飞一笑。小高也曾对胜男说过:你们俩好象不是一个庄的。胜男把双唇咧开一道缝缝,闪出一线白牙,噘嘴儿立刻翘起来,还耸了两下鼻尖。

 

 

丁家铺党群服务中心就在村头,马飞的家就在服务中心的对门。

小高刚来村不到一周,他早就通过和马飞微信,知道了马家的门口。这几天他总是站在服务中心的二楼上,端看着马家的门口。见马家的门中午不到十一二点不开,傍晚太阳不落也不开。就是门开了,也只能见到一个瘸腿的,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绕过住房,走出老远,背回一背柴禾,柴禾一进外屋,门又关上,马上会见到马家房顶烟囱上冒出白烟和黄烟来。这画面让小高立刻想起冀中的故乡,想起每天烧柴炸烟冒火做三顿饭的母亲来。

丁胜男的家在服务中心楼后,小高站在楼上,从后窗望去,可以清楚地望见丁家的南门,却总也见不到丁家的烟囱冒出一缕烟,倒是门前小汽车不断:红、白、黑、蓝,都是那么崭新,十分惹眼。

丁胜男的父亲丁壮壮是丁家铺刚离任的支书村长,就是因为上级派小高来,他才二比零。小高来胜男家好几次了,一是得和老领导办交接,一是因他和胜男的对象关系。

丁家也请小高吃过两顿饭了,他们早把小高和胜男的关系公诸于众,胜男妈也几次跑到大街上嚷嚷,“别看我们老爷子不干了,我们姑爷来了,这丁家铺的天下还是我们的!”

这话是马飞在微信里转告给小高的,小高听了立刻一愣,心里说:这个胜男的妈呀,咋这霸道!

小高很想通过马飞先了解一下丁家铺老班子的情况,马飞发过字来:哈哈,我说不算!你随便进一户人家问,别让两委班子的人跟着;对了,别去我家,我父母胆小,害怕……

 

 

“别去我家!我父母胆小,害怕……”

小高暗惊,“马飞,你这小子……”

小高又向胜男打听丁家铺村民情况,胜男一反常态,没有语音,只回了八个字:“穷乡僻壤,淫妇刁民。”

小高一皱眉,不再下问。

这天晚上,小高离开党群服务中心,去马飞邻居二嫂子家串门儿,正巧马飞的妈妈也在。

小高冲马飞妈说:大妈,我是来串串门,熟悉一下乡亲们,也想了解一下咱村老班子的情况。

这下,马飞妈就不得不打招呼了,“小高,我知道你是我儿马飞的同学,还是好朋友。我天天瞎忙,早出晚归,到地里去拾稻穗。马飞的爸天天两头不见日头,跟车去远处绿化。我早就该见见你,真是失礼呀!”

快人快语的二嫂子叨叨着:“你哪是失礼呀!你是害怕服务中心大楼,怕小书记问你事,粘牙粘嘴的……”胆大二嫂子还嬉笑着往下说呢。

马飞妈急忙说:“你快别嘴没把门的啦!”

二嫂子马上说:“怕啥?”她冲小高劈头盖脸道,“你不是丁支书的姑爷吗?我正想找你说说呢!”

马飞妈慌忙抬起大袄袖子,去擦脑门上的汗,手也有点哆哆嗦嗦了。

二嫂子开涮着:”看看,冷的、吓的,快钻羊屁股里去吧!”

马飞妈本想离开,一听这话,她也不好意思走了。心里说,今儿个我也豁出去了;小高是我儿的朋友,还怕个啥……

只听二嫂子冷笑着,还是大声说着:“小书记啊,你来的好,我正想跟你说说你老丈人他们家的事儿呢!你等着啊,我到外面随便叫一帮人来,你可听好喽呀……”说着她就大步跨到门外去了。

不一会儿,二嫂子的家就挤满了村民,都是女的——婶子大妈。

 

 

有人说还没吃晚饭,绿化的老头子还没回来呢;有人说刚买了一壶金龙鱼油,昨天还四十五,今儿个就四十八了;有人埋怨猪肉二十八,明天礼拜,孙子回家买一斤得了,韭菜都是大棚货,敌敌畏打的太多,就连大小伙子吃了都拉肚子,垛根家种的大白菜得了;还有人嚷嚷着,今年养老保险还没长呢,都是鸡巴疫情闹的,他妈来的……

叽叽喳喳,二嫂子屋里,落满了麻雀,吵疯啦!

二嫂子听着笑着,笑着听着,忽然她大吼一声,“婊子们,别闹了!”

女人们嬉笑着,推搡着她,同着小书记,你也敢骂我们呢,你这个臭娘们啊!

二嫂子绷起脸:“你们干啥来的?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小书记想听老班子的情况,想听听大家对老支书的看法,这叫微服私访,明白了吗?”

 女人们都闭上了嘴,这下大伙儿才开始注意到小书记小高:一个瘦高个儿的小伙,白净的脸,嘴唇还挺红,还是个男娃娃,一双没说话先笑得眉眼呀,多喜兴啊!还是人家丁支书家命儿好啊!人趁家值,胜男找了个这么个好的女婿!还有人暗自惋惜着,可惜这么个好小伙啊,挑了个霸王闺女,肯定是家里不富裕,才将就凑合的呀……

 女人们都不先开口,大多低着头,还有人掀门帘儿,蔫不叽地遛啦!

 小高初步断定:这一屋子女人大多是窝囊老实人家的,她们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呀!他笑着说:大妈大婶们,我主要是来找你们唠唠家常的,村子里的事儿,你们说不说都赶趟。我就是你们村儿的一员,咱们总得认识认识呗!

 二嫂子赶紧说:“”听说你们家也是农村的?”

“我家是保定农村的,父母都是种地的。他们就靠十几亩地,苦奔勤劳,省吃俭用,供我哥和我读完了大学。”

马飞妈立马说:“和我家一样啊,要不马飞和你是朋友啊!”

女人们马上来了精神,都开口和小高拉起家常来。

“你们那儿都种啥?”

“玉米,棉花!”

“收入咋样啊?”

“去了本钱,一亩地剩几百,就是挣个工钱啊!”

“跟我们这儿一样啊!孩子呀,我们都是穷种地的,废物打工的小户人家啊!”

“你们和我父母一样,都老了,又不会干啥!”

 

 

女人们都听得心里热乎乎的,小高心里也是滚烫的,他就好像回到了妈妈和婶子大妈身边,真如同到家啦!他心里嘱咐着自己:一定要和他们说掏心窝子的话,她们才会相信我呀!

小高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父母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因为前些年我哥和我都上学,又帮哥在县城买了楼房,二老连养老保险都没入啊!他们俩每月不足百元的基础养老金。父亲关节炎,是当年生产队赶马车落下的病根,走道一瘸一拐的,如今每天早出晚归,兜里装着强力松,到外面绿化。我妈妈是当年生产队铁姑娘队的骨干劳力,挑河抬大泥落下的心脏病,如今老了想到城里给人家做个保姆,都没人用,就整天蹬着三轮车,怀里揣着救心丸,绕着三里五村捡破烂,一年可以卖好几千呢,也顶别人花钱买的养老保险的收入啊!

马飞妈不住地点头,眼里含满泪花,她也是因为孩子们上学没入得起养老的呀!她真的好后悔,心想:应该早去服务中心,把这孩子请到家吃几顿饭呀!听他说的,真是个苦人家的娃,怨不得马飞和他好啊!

二嫂子也好奇地追问着:你们哥俩,不给你父母钱吗?

小高苦笑着,说:给他们钱他们也不要啊,我哥的孩子在县城读书,我哥月收入四千多,我嫂子三千,俩人才七千多,房贷还没还上呢,还得生活……我刚刚毕业几年儿,还没挣够首付呢,还好考了个公务员,不用他们发愁了……

女人们小声议论着,这不跟咱们这儿各家一样吗?感情天下小老百姓人家都一样啊!

二嫂子大声问:你们那儿的村干部家,也跟你们家一样吗?

小高说:二嫂子呀,我们那个地方各村村官也竟是地痞村霸呀,他们都是靠强拉选票当上的。这些人欺上瞒下,变着花样捞大伙的好处,都发横财了!党中央英明,前几年就派去了大学生村官,正在一个个惩办,他们逃不掉的!

二嫂子冷笑着:逃不掉的?象你老丈人丁壮壮这样的村支书,就是死了,谁动得了他?

马飞的妈首先低下头,女人们也都低头不语了。

小高心想:丁胜男他爸肯定有问题的;他们低头不语,不就是因为我和她的关系吗?他想了想,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各位婶子大妈,我刚才晾了家底,就是让大家明白,我没忘我是小百姓人家的人,咱们才是一家人呀!我不管是谁,他有问题的我一定向上级汇报的!进村前,县领导特意嘱咐我们这群入村的大学生村官,到了村不但要帮乡亲们脱贫致富,还要查一查村匪乡霸,给老实厚道的乡亲们申冤呀!那位县领导也曾经是小村民人家的孩子考上公务员的,他的父母现在仍在四处打零工干绿化活呢。

小高激动了,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女人们都抬起头来,都瞪大了眼,还有人胸脯一鼓一鼓的喘着粗气,好像有一肚子话要喷发。

小高继续说着:婶子大妈们,我就是要了解真实情况,就是老支书有事儿,我也不护着他!我父母早就嘱咐我了,不管到哪村,都要替老实厚道的窝囊户办事儿,我不会辜负了我父母的期望,不会辜负了乡亲们的。

小高十分动情,眼眶里也噙满了泪花。

女人们都静静地听着,都在心里掂量着:看这孩子面目,看看言谈举止,都不像滑头 还真是个诚实的人呢!听听,他还在公开表态,“不护着他……”

二嫂子心眼儿灵会说话,她说:丁支书要是那么好,上级早就让他连任了,干啥还让小高来!小高是咱们老实厚道人家出的孩子,他们家和丁家不一样,小高是咱们小老百姓的村的干部,他会为咱打抱不平的!丁支书已经说不算了,只要他姑爷不徇私情,他就很快会完蛋的!

小高马上说:“大家实话实说,不要怕,我要当个小百姓的父母官,我会保护你们的!”

 

 

于是二嫂子开头,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讲起丁支书家和丁家铺的故事来。

老支书丁壮壮在丁家铺掌权是祖传的。丁壮壮的老爹如今还活着,已年近一百,他是当年的翻身户,一解放他就是村支书,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文革、四人帮倒台,他是不倒翁。只因为他们丁家户大人口多,家家男丁多,户户出混混儿,小门小户一直都怕他们;除非他们,在村里谁也当不了干部。那些年,出去当兵的,到外招工的,推荐上大学的都是他们丁家的后生。丁壮壮当年当兵是特务连,学会点拳脚,可算村中王子,回村不久就接替他爹当上支书啦!如今,村子里被丁壮壮霸占的女人就有十来个,她们的男人都是老实厚道的窝囊废,女人们就指望着支书给点好处,就只好服服贴贴供他受用。

支书壮壮虽然已六十出头,体格却壮如牛,要说动手张口就来着;更可怕的是,他儿子早就是个小混混儿,如今还出息的和上边闹儿们搭上了勾。他们丁家晚辈小伙儿站出来总是一大溜,谁敢跟他们丁家炸刺儿,他们就整谁。村里承包地,他们不许外人来,由他们霸着,村里人谁敢竞标,他们就砸谁家的窗户门;卖棉花,他们不让外来贩子进村,家家都得卖给他们,价钱全凭他们赏。

………………

小高早就上牙咬住了下嘴唇,他的脑门渗出了一层汗,心里骂着:这帮王八蛋!丁家铺的政权落在土匪手,丁壮壮就是匪首!

小高哼了一声,嘴里说:老支书有没有经济问题,大家可知道?

二嫂子马上说:有问题也查不出来,帽子底下都有人;再说村民们都是大老粗,谁明白账上的事儿?

马飞妈赶忙说:估计事儿小不了!丁壮壮家趁三所楼,县城、塘沽,天津都有。

女人们又说开了,丁胜男名下也有楼,她爸给买的。就连村会计在城里都有两所楼,两委班子的人,家家在城里都有楼,他们又没做买卖又没养猪,又没养牛……

国家每年都给村里拨大笔款子,规划地,修水利,建家庭厕所,安暖气,重修自来水,他们全包办,偷工减料吃回扣;翻修村街道,他们用粉碎的老水泥路皮,以次充好,从中牟取暴利……

 

支书丁壮壮工作有方法,他买通一伙群众代表,打通了村里部分党员。开会给他们记功,开一次记三天工。好事全是他们的,村里扫大街用他们,栽树用他们,管理树也用他们。

就连擦服务中心的玻璃、扫大院也都用群众代表和党员代表们。那些抢不上槽的老实人家挨不上,他们到外面打零工,跟这些代表们挣得一般多,这都是明面上的事,大家都看的清。

还有部分党员,有的站条河,养鱼不交承包费;有的占条大河埝,栽辣椒种棉花,不花承包费;还有的占个塑料大棚不顶地亩,蔬菜上水不用花水电费……

凡是群众代表和党员代表都有好处,两委班子一开会,他们马上到齐。壮壮宣布两委班的决定:南面的地承包给高庄张三,他是我朋友。代表们齐声说同意。壮壮说村里买了一万棵树苗,百元一颗,要代表们同意,代表们齐声说:庄里搞绿化是正事儿!人人去抢笔 会计快拿账本来,我们签字,同意!

小高暗骂着:这丁家铺和我们庄一样啊,匪窝!他们是谋私立的犯罪集团!

女人们说个不停,晚上十点多,大家都舍不得走,都觉得还有很多很多事,一下子说不完,都想说出来出出气。

二嫂子忽然说:小高啊,这事你可别告诉丁胜男呀!

小高说:放心吧,二嫂子,我不会告诉她,可是是疮早晚会出头的……

人们都走了,马飞妈留步悄悄告诉小高:丁壮壮两口子早已离婚。壮壮还有个小老婆,小老婆生了个壮壮的儿子,她们娘俩住在县城壮壮给买的楼里。胜男妈是离婚不离门,壮壮是村里县城两头过……

 

 

晚十一点多钟,小高还在服务中心看书,丁胜男来微信,语音。胜男给谁发微信都不乐意打字,他才不打那玩意儿呢,费眼又费事的,语音眯着眼就办了。

小高皱了皱眉,猜想着:没有不透风的墙,真是信息时代呀……

他略微想了一下,伸出指头轻轻一点屏幕,胜男的语音:“开黑会着,要整老丈人了?”

小高直接问道:“胜男,你在天津有自己的楼吗?”

“有啊!一百二十平米,咋的啦?是刚才那帮穷光蛋嫉妒鬼们说的吧?”

“这是什么话?你是否有个小弟,同父异母的?你父母是不是早就离婚了?”

“我父母是离婚了,我还有个小弟,我小妈生的,这又咋的啦?”

“丁胜男,你可不要堵气话!”

“不是气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嫉妒鬼穷光蛋们,打前三十年就告我们家,他们告倒了吗?”丁胜男怒气冲天,她在手机里怒吼着,“我爸有本事,我有的是小妈!说不起媳妇,赖他们没本事,有本事他也买所楼呀!开会整人可以捞钱吗?告诉你,姓高的,在丁家铺,他们弄不倒我家,再不回头,小心性命!”

小高早先已为胜男的娇横是女孩子的撒娇,是讨人喜欢的表露,当他了解了她的家庭背景,才对他有了理性的认识:原来她是一个蛮横无理流氓式儿的土公主啊!

胜男又在说话,“姓高的,你为啥不说话?害怕了,只要你把他们说的话一一告诉我,让我哥办了他们家,丁家铺庄主的位子,你就稳坐钓鱼台啦!”

小高终于看透了丁胜男的嘴脸,他咬了咬牙,发过去六个字:“丁胜男,村流子!”

“姓高的,你竟敢骂我!我现在宣布和你分手啦!”丁胜男发疯一样怒喊着。

小高很麻利地打出一行字:“我们本不是门当户对的,三观也不同。谢谢分手,就此打住吧!”

他手指轻轻一点屏幕,就发了过去。

他随手关机啦!

 

 

 

2024年11月7日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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