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当文化使命 传承中华文明” (八)
天津市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专业委员会
“担当文化使命 传承中华文明”
短篇作品展示(八)
在去延安的头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折腾,多巴胺分泌旺盛,让我失眠了。
站起身摸摸角落的旅行箱,又拿起行李清单反复核对,是不是落了什么没带上。
高先生问我:“你还不睡吗?不是一早就要坐车?”
我眨眨眼睛,赧然道:“有点激动。”
他应该是不能理解我的心情的,就好像他知道我这次要去学习,首先问我的是:“公司的服务怎么办?”
高先生扎根在他的工作领域,和我的文字服务有重叠;而我也在我的领域里寻找我能汲取养分的方向,但是他却并不太懂。
延安,从未去过却很期待,它似乎是存在于我读的历史里、在我脑中的幻想里、留存在电视中的纪录片里,又似乎是刻在每个文学爱好者的血液里。
谁说不是陕北人,就不能热爱这片黄土地了?
大概,写东西的人,对延安都有些骨子里流淌着的执念。
一早就淅淅沥沥下起来的小雨,在开车的时候越来越绵密,仿佛想给我们制造些小困难,但却又收敛着并没有真的瓢泼而下,仅仅就是来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一路驶出天津,雨势减弱、慢慢消散,大城市被我们渐渐抛在了身后。
这和我每一次旅行的经历似乎都不一样,十三个小时的路程漫长,一路绵延的山脉、树林,被映衬着显得有些小巧的民居,仿佛一场奔赴桃花源的奇幻冒险。
我们一路经过的那些冗长的隧道,昏黄的灯光,编织着忽明忽暗的光影,掠过车厢里,斑驳着怀旧又温暖,感觉整颗心都飘起来了,舒展又自由。
当“延安精神永放光芒”八个鲜红的大字,伫立在山腰上,进入视线所及,我从昏昏欲睡猛然转醒。
当看到了地标的建筑宝塔山、那蜿蜒的延河、那环伺的高山、运动广场上随着路线向前,或打乒乓球、或舞剑或聊天的人群、三三两两在运动步道散步的居民,仿佛打开了一幅生动的画作,绘制出割裂却又紧密相连的人生状态。
这里和我想的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让我感觉整个人沉静了下来。
我住的地方,窗外左侧就是宝塔山,老城墙和它不远处建设的体育馆在一条竖轴上,仿佛穿过历史看现代,既有历史的厚重又有现代的轻盈,形成一种美妙的观感。
楼下,小朋友们开心地在音乐喷泉下,随着水柱的高低起伏,雀跃着、奔跑着、欢笑着、嬉闹着。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有的站在一起聊天,有的看着小朋友们嬉戏着。也有小情侣依偎着记录下此刻美好的生活。
青山绿水,真的就是金山银山,先辈们的艰苦奋斗,不怕吃苦、排除万难地带着人民向前进,这是几代人的奋斗才换来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是融入到当地的生活,和小卖店的老板聊聊天,走在街头看街景,感受它的生活气息。
感受到夜市的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高亢的叫卖声、操着当地方言的大嗓门聊天。夜市里满是游客驻足的摊位,弹着吉他唱歌的中年人、卖花卖果切的大姐、唱着秦腔的大叔,弥漫着香味的烧烤街,还有那些举杯畅饮的异乡客们,他们开心的欢笑、一饮而尽的豪迈、三三两两唱起的山歌,让这座城市更加鲜活起来,仿佛是现代的清明上河图,明明不知道姓名,却是这卷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我知道未来的一周,我们一行人,会真实地站在这片黄土地上,融入进去,体会这份厚重,仿佛穿过历史、看到伟大先烈们为了新中国贡献的青春和撒播的热血。
我也想过未来一周的学习会吸收很多内容,却没想过那么充实和紧凑。
我们穿过老城区,途经延安大学、鲁迅艺术学院,蜿蜒向上地来到了延安的制高点--学习书院。
眺望山下,延安城区展现在眼前,奋进新征程,建功新时代,仰头望向高悬的壁画,星河浩瀚,宝塔山伫立看斗转星移时代变迁,和“依靠学习走向未来”几个大字交相呼应。
展馆中,“奋斗”是我们的指引和方向,它见证着我们脚下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从无变有,慢慢奔小康。当我听到一枚苹果经过筛选已经能卖到64块的时候,我惊讶又自豪,科技真能改变生活,让生活更富足。
宝塔山上,我们缅怀历史,郑重宣誓。历史变迁展现在眼底,这座塔历经风雨,无数的空袭投弹,恶敌觊觎长存,可谓亡我之心不死,而这宝塔就好像被庇佑一样,屹立不倒,精神长存。
进入革命纪念馆,仿佛一下子被带回到了那些枪林弹雨的岁月,那为了新中国不畏牺牲向前冲的意志,时代的缩影仿佛星星点点慢慢汇成银河,推动着历史的前进,凝聚成中华人民不朽的意志和顽强的精神。
我拍了很多照片,记忆会慢慢衰退,影像记录不朽。
“花篮里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我们听着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来到了南泥湾大生产馆,天很蓝,白云飘在空中好像一朵朵棉花糖一样。
桥下,成片的稻田洋溢着蓬勃的生机,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形成一波稻浪,摇摇晃晃,仿佛调皮的孩子在炫耀一样:“你看,不需要多久,这里就会充满收获的喜悦。”
听着讲解,我仿佛跟着回到了那个年代,荒地、黄土地、山坡,开垦的热情,比赛的激情,那是一个青春昂扬又满是对未来充满期望的年代。扎根这片黄土地,第一批南泥湾人他们说:“我们不是为了我们,我们是为了我们的后代能过上好的生活。”
这样的期盼成为了他们的精神支柱,造就了创造奇迹的那一代人。
杨家岭令我记忆深刻的,不仅仅是延安大学教授对我们的课程讲解,她娓娓道来,栩栩如生,仿佛令我们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文艺工作者和毛主席当年的紧密相连,它不仅是延安文艺座谈会的举办地点,也是新中国新时代文艺工作者的根据地和重新出发的起点。
是的,到源头寻初心,写华章铸忠魂!付吾辈之韶华,耀吾辈之中华!
在枣园的五大书记铜像前,合影的人很多,来自五湖四海。这里和杨家岭有很多相似之处,都记录了历史前进的痕迹。窑洞,在现在看来,环境太恶劣了,办公室也过于简陋了,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先辈们的精神却是强大的,即使困难重重危机四伏,却带动了整个新中国历史进程最为艰苦卓绝的那些年代,带领着新中国奋勇向前。
延安精神,就好像一盏指路的明灯,照耀着最黑暗的路,向前向前,直至重见光明。
那些历史的碎片无一不提醒着我们,珍惜现在美好的生活,这是先辈们用血肉铸成的新时代,我们要延续他们的精神,坚守信念,不被外界纷纷扰扰左右,不被诱惑侵蚀迷乱。
梁家河一站,我们围坐在树下听老师讲过去的故事,蚂蚁似乎也为看到这么多人而兴奋,三五成群在脚下爬来爬去以证明自己存在过。
尽管老师带着乡音,但是却亲切而厚实,他讲到了习总书记十五六岁背井离乡从大城市建设农村的故事,讲到了成长,讲到了融入。耿直、坚毅、不畏困难、实事求是,都具象地浮现在我的脑中。
印象最深刻的是,即使离开了这个艰苦的环境,习总书记依然没有忘记和自己一起劳作的村民们,在他们需要帮助之后施以援手,帮他们解决困难。
我们看了知青下乡的窑洞,我又想到了老师说,因为住在炕尾的知青觉得冷,火烧得很旺,把住在炕头的知青被褥都烤糊的小趣闻,一下子就带入进去。
从梁家河回来,我们去了凤凰山革命旧址和抗日军政大学旧址。距离很近,抗日军政大学旧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学校的校训,这里大量地培养了干部人员,听老师讲抗大八期十二所分校培养的抗日军政干部达十万人,奔赴抗日最前线。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们被比喻成“炮弹”:“每一个窑洞里都装有若干‘炮弹’,将来这些‘炮弹’飞出去就不得了。”
凤凰山是第一代领导人挽救革命成果、进行抗战的革命根据地之一,有点遗憾的是部分房屋正在维修,所以并没有完整地参观完。高高的门槛和后院的凉亭小山,将旧址映衬得很美,但是我代入当时的情境,却能从中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从凤凰山旧址离开,其实代表着我这次的学习已经进入了尾声,也代表着我要离开这座刚熟悉的城市了。
滔滔延河,承载的是民族的重负,巍巍宝塔,成为延安精神的宝塔灯塔。窑洞不仅仅是传递知识的大学,还是碰撞出众多精神的发源地。
历史不会被遗忘,我们除了缅怀和感慨,能做的就是把历史传递下去,让后辈和更多的人也了解过去。
回来的路上,大家少了去时的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很沉默地看着窗外。这次延安之旅是一场涤荡心灵之旅,是一场震撼的、带着强烈冲击感的、温顾历史的红色之旅。
我们都知道十几个小时后,我们会回到大城市,回到我们各自的岗位,发挥我们各自的光和热。
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重回延安,再读延安精神。
作者:李琳(灵九妖),女,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专业委员会“森罗万象组”作家。
思来想去,最后我还是要写一写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并不是胡国华(注:网络小说《鬼吹灯》主人公胡八一的祖父),祖上也不是十里八乡的大财主,没有人捐过前清的粮台和槽运的帮办。与之相反,我家祖上算是家传的贫农,期间出过一些手艺人,按照现代来说,算是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我的爷爷年轻时,算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早年间在本村做过生产队长。那时候已经有了我的父亲,还有姑姑。
我的奶奶出生在大富之家,小时候上过私塾,请过先生,长大了也上过当时的夜校,写的一笔好字,蝇头小楷十分漂亮。而我爷爷却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到老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小时候总听奶奶念叨,怎么就跑这老远嫁了我爷爷这么一个大老粗。
在我眼中,爷爷并不是一个大老粗。他有老农民生在骨子里的朴实和党员的党性。
在我印象中爷爷是一位特别倔强的人,瘦小身体里有着一股子坚韧劲儿,整个干瘦身体里有着不穷力量,掰腕子从来没有赢过。
从我记事儿起就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在村里住着两间土坯房,睡在土炕上。每每到了冬天的时候,大锅烧水灶台里的火,把火炕哄得热乎乎,盖着棉被睡在里面很是暖和。
那一床厚厚略带着些陈旧的棉被,就是我的整个堡垒,有一种无比安全感。大锅里的水不断翻滚沸腾,水蒸气铺满整个房间,有一种飘飘然的仙界感觉。只是西游记里仙界的白气是在脚下,而我的白气则是在头上。
回想起那时候,总能看到爷爷奶奶的笑容,是那么纯真与开怀。
我从小感觉农村人是朴实的,生在骨子里的那种朴实,这种刻板印象也是在我爷爷身上烙印着。
生产队解散之后,爷爷当上了村长,之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
那个时候的党员都有着一股子冲劲儿,不畏艰难,廉洁奉公,一心为民。只要是上级分配下来的任务,不管是多艰苦,多困难,硬着头皮也得上,要将这个硬骨头啃下来。
爷爷经常教育我说:“党员就得为老百姓办事儿,不办事儿还当什么党员!”
以前我不理解爷爷这些话,现在想到爷爷获得的那些奖状奖章糊满整个荣誉墙的震撼,我的思想觉悟还是太低了。这或许就是爷爷的追求吧!要不然他也就跟着那位北京的首长大哥去当警卫员了。这事儿,还是爷爷晚年给我讲的。
或许是因为生性淳朴,爷爷与这位首长大哥成为了八拜之交。据说是这位首长来天津办事儿,与年纪轻轻的爷爷坐同一趟公交车。首长的钱包被小偷偷了,是爷爷见义勇为抓住小偷。首长与年轻的爷爷一见如故,不知道怎地就成为了忘年交的兄弟。年轻的爷爷也真是把这位首长当成大哥来对待,并不是阿谀奉承。首长想带着爷爷去当兵,当他的警卫员,结果太爷爷太奶奶不舍得,始终是没让去。可想而知,年轻的爷爷错过了这个机会,不过爷爷每年都要去看望这位老大哥。
人一老,都爱回忆。回忆到这一段的时候,爷爷就会感叹:“这就是命啊!如果当初跟着首长大哥去北京,那么现在我家也是一个北京户口。”
只是回忆到这时候,奶奶就会翻着白眼说:“你去了,我也就嫁不到你们这个穷地方了。你那时候咋不去,祸害人!”
听到奶奶的话,爷爷也就是一笑了之:“命啊!”
爷爷是信命的。信的是他任劳任怨的命。
爷爷也是不信命的,不信的是别人说的命。
我们村是菜地,种的都是细菜。爷爷作为村里书记主要抓的就是增量增产,当时整个天津市都没有洋柿子,也不知道爷爷从哪个渠道听到这个洋柿子的消息,愣是自己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到北京的种子站,买洋柿子的种子。
那时候可没什么公主车、公路赛自行车、山地车,村里唯一的自行车就是“大铁驴”。大铁驴没有手刹,就是在挡泥板上钉一块厚厚的胶皮,刹车时全靠脚。车把和车座下面的连接处焊着一条大梁,所以当初会骑大铁驴的老人,都是偏腿上车。也就是左脚踩在脚蹬上,右脚“蹬”地给车子一个向前的助力。接着,右脚向后伸直,旋转一个九十度,绕过后轮和车后架,踩在另一个脚蹬上,就像是给身后的人来了一个回旋踢。
我是深有体会,自从爷爷换车子,我挨了几次爆头后,就学会了在后车架上下腰。当时的大铁驴可没现在自行车这么重。爷爷也算是当年自发的骑行者,或许驴友就是这么来的。
骑着大铁驴,招呼上三五好友,去北京买种子。种子买回来,并不好推广。没有人去种说不好的东西,不知道它收成怎么样,好不好卖。所以,爷爷就在自己的地里,种洋柿子。
洋柿子就是西红柿,不过不是现在的西红柿。洋柿子应该是那时候的新品种,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口味。
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去地里摘柿子,一个个比我爸拳头还大的洋柿子就这么摘了下来,扔进青色的铁皮桶里。只要摸上柿子皮,手里就有那种刺鼻清爽的味道。咬一口清爽酸甜,浓厚的西红柿味道,还有一些杀嘴。现在是吃不到那种味道了,也就是千禧小番茄还有一点点的那种味道,但也没有那种浓郁。
洋柿子长相并不好,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都是看脸的。所以丑的都会被淘汰,洋柿子也一样。从我见过洋柿子起,就没有一个长得周正的,一点都没现在的西红柿好看。
好看的人千篇一律,有趣的人丑的不行。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洋柿子消失的原因吧!
既然书记家都种了,虽然看着不好看,但还挺好吃。村里种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洋柿子也开始在市场上流通起来。
当时种地就是看天吃饭,没有什么暖池和大棚。给菜上盖一个塑料薄膜就算是高科技,种菜能手了。
不种菜的时候干什么?我爷爷作为书记也不能闲着。农闲时就组织村里人搞副业。什么叫搞副业?应该是当时那个时代的特定产物。搞副业除了去工地就是去工地。没有别的去处,当年爷爷带着村里人去修过高速公路,去挖过河,去盖过房,因此与部队联系上了,关系还很不错。
听我爷爷说那时候赌气,还立下过军令状,带着村里人和工程兵一起修高速。因为要赶进度,他就立下了军令状,带着村里人几天几夜没合眼,将那一路段愣是给抢修上了。因为这事,他还得到了嘉奖,获得了一本奖状。也是因为这事,他与这帮工程兵们结下了深厚友谊,部队驻地就离着我们村不远。部队但凡有点搞副业的工程,就会找我爷爷去干。
我爷爷还通过部队搞来了一台退伍的大解放。那可是大汽车啊!当时整个镇就我们村有一辆,可是把我爷爷牛气坏了。
我本以为这辆大解放会成为爷爷的专用座驾,去镇上开个会,夹着小蓝公文包,从大解放上跳下来,接着“啪”地关上车门。
很可惜,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异想天开,其实爷爷根本就没有坐过,除了带着司机开回村那一次。爷爷说大解放是给村里买的,是要用来改善村里村民生活的,并不是咱自家的,不能公器私用。
大解放买回来后,爷爷就找人去学习驾照,学会驾照后开始给村里拉送货物,去外面工地找活干。就是因为这一辆大解放,给村里拉起来一座制胶厂。
制胶厂生产橡胶制品,主要产品就是橡胶鞋。这也是当年最流行的鞋了吧!自从橡胶厂开起来,就解决了村里一半的劳动力剩余问题,在家没事干的妇女们,基本上都被拉去胶厂上班。
小时候,我只觉得胶厂的三层楼好高好大。每当看到工人们下班,穿着深蓝色的制服,灰着一张脸,有说有笑的下班场景,就很向往,以后我也要来这个胶厂上班。
然而我父亲都没能去胶厂上班,更别说是我了。虽然爷爷是村里书记,胶厂也是他建起来的,但是爷爷就是不用手里的权利安排我爸妈去胶厂上班。
不当领导,当个工人也行。可是路被我爷爷堵得死死的,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爸妈:“只要我活着,你们就别想去胶厂上班!想去上班去别的地方,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在家种地。”
现在我爸说起这件事儿来,还是一肚子怨气,也怨我爷爷不让他去当兵。我爸现在也和我爷爷一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信命!
我爸是真信命。就是因为这样,我小时候和爸爸种过地,捆过油菜,扎过韭菜,摘过洋柿子。到现在我还念念不忘,睡在草莓地的地沟里,睡醒了伸手摘一颗草莓就吃。那时候草莓可真甜啊,还带着酸。
我们家的生活一直过得很拮据,其实就是穷的。记事起就住在土坯房子里,应该是我六岁的时候,才看上黑白电视。
那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天线是用锅盖做的,播一个台,就得在外面转锅盖。那时候全家只有一台电视,就在爷爷奶奶那两间土房里。每天看电视,都要去爷爷奶奶那屋,看完电视也就在爷爷奶奶屋里睡了。
我家虽然穷,可家教很严。就是因为家教严苛,我从小就是一个听话老实的好孩子。
上小学的时候,那是一个冬天。爷爷奶奶买了几袋子碎木头,都是生炉子用的。有些碎木头是带凹槽的小木条,现在想来应该是当时拼木地板的板材吧?我从小动手能力就非常好,就喜欢搭积木,看到这样的木条当然就不会放过。所以就偷偷地从存储东西的小房里拿了很多回屋玩。
也许是因为把小屋里弄的乱七八糟,奶奶以为进了贼来偷木头,把我爸妈叫去说进小偷的事儿。最后破案了,是我拿的。因为这事儿,我跪在爷爷奶奶面前整整跪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很难受,不但跪着,还得挨训。
“你要玩可以说话,不说话拿了就是偷!”
这就是爷爷当时说的。从此以后,我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会光明正大地去做,不会偷偷摸摸。因为太记忆犹新了,腿都给我跪麻了,哭得还稀里哗啦的。这就是我爷爷的严苛教育,说脏话会被教育,吃饭吧唧嘴也会被教育。
“咱人穷,骨头得硬,去哪也得让人挑大拇哥!”
这或许就是当初那个年代,爷爷那一代人的思想境界吧!
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所有人都不在家。就在我急得快哭的时候,我爸回来了。这时候我才知道,爷爷住院了。是被人打进医院的。当时我就不干了,拿着菜刀就要去打我爷爷的人,结果被我爸打了一顿老实了。
爷爷为什么被打,听我爸说是去调解家庭纠纷了,关于老人的赡养问题。这家儿子不赡养老人,两位老人就去找爷爷,爷爷一听就急了,带着两位老人就去找他们儿子。
讲理讲不通,那家儿子就给我爷爷打进医院了,要放在现在得让这家儿子赔得裤衩子都当了。那时候的人还是淳朴,尤其是我爷爷自己花的住院费。住了几天院,两位老人倒是露了几面看望,送了几瓶桃罐头,最后都进了我的肚子。
听说那儿子被派出所教育了。在派出所的教育之下,那儿子出来后也知道自己错了,倒是再没有虐待两位老人。
村里鸡毛蒜皮的事情很多,除了老人赡养问题,还有一些无保户。
无保户(村里内部的叫法)就是指没儿没女没劳动能力的老人。无保户太多,申请救济下不来怎么办?我爷爷可有招,拿自己的工资去救济。
那个年代工资能够几个钱,从一个月的几块钱,到十几块钱,再到几百块钱,总之奶奶是从来没见到爷爷能全部拿回来过。自己家还得过日子,留下过日子的钱,剩下的就全部给这些无保户平分。因为这事儿,爷爷奶奶没少吵架拌嘴的。
我总觉得爷爷做这些事挺傻的。傻得那么实在,傻得那么有人情,可是对自家人却又很严苛,很铁面。
这应该就是那个时代党员的真实写照吧!
爷爷有一个黑色的柜子,柜子有两个大格子。其中一个格子里,满当当整齐码放着一摞摞的荣誉证书。每翻开一本里面都有着一段爷爷的故事,有挑河堤的先进个人、建造高速公路先进个人、天津市优秀党员、种植技术先进标兵等等......还有去市里,中央开会发的纪念品。一张张人大代表的合影。
有一次,奶奶忽然把姑姑和我都叫到了屋里,打开那台黑白电视机。聚精会神地守在电视机前面,我印象里是中央一台直播的人民代表大会,就看着一位位身着黑色中山装的人依次走进人民大会堂。因为电视机是黑白的,所以看谁穿的都是黑衣服。
突然奶奶惊喜地指着电视里的一个小人,激动地说:“那是你爷爷,你爷爷在那,快看!”
其实我根本就没看见,可是吧,我这么小岁数,还没一个上年纪的眼神好,所以就撒了谎说看到了。当时我还挺纳闷,爷爷咋就上了电视了?电视里人都这么小,咋就一眼看见是爷爷了呢?
不过爷爷确实是好几天都没在家,或许真和我奶奶说的一样,爷爷去人民大会堂开人民代表大会去了吧?
虽然去了人民大会堂开会,可爷爷过得还是很拮据。
从村里的土坯房,搬到镇里的砖瓦房,依稀记得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那套砖瓦房可承载了我小时候所有的记忆。三间敞亮的大屋,一间小厨房,一个大院子,还有一扇红色大铁门。我最开心的就是过年去大门外贴对联。
大砖房是镇里分给爷爷的,据说是让爷爷白住,不过爷爷硬是没要。最后镇里没办法,爷爷也拿不出钱来,就从每个月的工资里扣,算是将房子给买下来了。
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住砖瓦房,干净透亮,还有一个大院子。
我记得刚搬进大砖房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人过来串门,和爷爷聊得很开心,这些人有的当了大官,有的却消失在了视野里。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来找我爷爷。我爷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书记,大字也不认识几个,可是从他们和我爷爷的谈话中,都是一副受教的表情,看来我爷爷是有智慧的。
爷爷老了,从一个精瘦的汉子,变成一个干巴老头。我也长大了,从小一个小孩子,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脑子里空荡荡的。可是到了出殡的那天,我忽然间回了魂,哭得非常伤心,哭了一天一宿,哭累了睡过去,睡醒了又接着哭。
这就是亲人离去后最真实的感触,电视剧上那些亲人死去的哭泣我感觉都是装的。你真正的亲人死去,你会忘了哭泣,因为你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敢相信这个事儿。
出殡的时候,来了很多人,有的在电视上看到过,有的根本没见过,就觉得呼呼啦啦的一大帮。
镇里的领导也过来了,并且送了八百块钱,名义上就是给老书记的丧葬费。当时我觉得八百块太少,现在仔细想想,这八百块钱,应该是爷爷最能接受的数额吧!
这也是一位老共产党员的真实写照。孑然一身,两袖清风,不占公家一丝一毫,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履行着党规党章,规规矩矩地来,规规矩矩地走。
爷爷给我留下的财富是精神上的,爷爷去世后,那些奖章也一直保存着。现在我也获得了很多荣誉,可是没有一本能够比得上爷爷的那些荣耀。
作者:宫健钧(猫了个东),男,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专业委员会“文以载道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