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网络作家抗疫短篇作品（六）
天津网络作家抗疫短篇文学作品
（六）
《可可爱爱的大天津》
作者：若非
一 浪漫主义
（注：这是还未结婚的齐琦与李成的故事）
齐琦常常怀疑，自己谈了一场假恋爱。
2022年元旦跨年夜，齐琦拽着闺蜜胳膊念叨一宿，反反复复就一个核心，“生活需要点浪漫主义。李成，他不成，Mr Right 他不right。”
一杯红酒碰了三次，闺蜜意味深长地吐露芬芳，“您恐婚呀，姐姐。”
“哪有那么邪乎？不就是结个婚么，还能耽误我喘气吃饭么？”
“恐而不自知。你就别作啦！赶紧的，先婚后爱甭掰扯了。浪漫是个啥？比划浪漫主义过日子，你不嫌闹腾么？你是想嫁雪莱、拜伦，还是德拉克罗瓦？你顶多算是半个文人，李成可正经是个警察，今儿不能陪你，人家那是去派出所值班，保家卫国，多理想，多热血，还不够浪漫主义？”闺蜜一边叨叨，一边撕开黏在身上的女人，起身披上大衣。
齐琦被怼得时空静止了三秒钟，然后惊天动地地翻了一个白眼，“那能是一码事么？”
“行啦，年也跨了，话也造作了，咱好好一东北姑娘，就别没事瞎矫情了。”
说完，闺蜜就着烛光，狂塞了两口本命属于二人世界的红丝绒蛋糕，起身走了，留下齐琦继续纠结在浪漫主义生活化的界定上。
李成是齐琦的现任男友兼未婚夫，也是大学同校不同专业的同学。因为都是话剧社的成员，几番对手戏切磋，两人就从面目模糊逐渐磋出电光火石。
毕业后，一向天马行空的齐琦去南方找了份工作，李成是天津人，本本分分地在家门口当起了社区民警。
齐琦铁了心地要走，李成也没拦住。她的理由铿锵，天津——古有“天子津渡”，今是我齐琦大展宏图、遨游世界的飞机场啊!我不得“起飞”试试啊！
看着满眼海阔天空的女朋友，愣是自己把自己忽悠得五迷三道，李成帮着把要带的家当和嘱咐的话塞满了三个行李箱，最后还撂了一句，“早晚得回来，还是早点儿好”。这让齐琦觉得戏得演全本，非走不可了。
异地恋虽然距离足够，但审美一点儿没有。时间稍一长，齐琦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虽然李成还是坚持着早请示晚汇报的恋爱原则，但是上班加班、加班上班，日子画着比时钟还精确的行动刻度。那个总是碎碎念念嘴不停、一句话仨笑点俩“包袱”、能把齐琦照顾到生活不想自理的李成，似乎忙得快没了生息。
零零散散的音讯和温暖的笑声随着北方的风一吹魂影飘散，只剩身在南方湿雨里的齐琦度日如年，每天止不住地怀念：
早晨一出门就能吃到的热腾腾的老豆腐就着咸菜丝，凌晨排队才买到的煎饼果子和甜豆浆，冬天吃糖炒栗子，春天就换水果山楂大糖堆，五湖四海七大洲的美食可以不带重样挨家品尝；
不用花什么钱随时能欣赏最前卫的现代艺术和最传统的民间手艺，听永远没愁事的天津人斗嘴就像一段令人捧腹的相声段子；
甭管什么年纪侍弄花花草草的都能说道说道，三五好友聚会不论阶层，攀比“文玩”谁的更讲究，赋诗作对谁的更高级；
公园里一段游廊，这头响着京剧胡琴，那边吉他弹唱网易云的最新网红歌，湖边有爱显摆的武林高手，相隔不远有画印象派写生的小学生，也有咿咿呀呀练声还配合表情动作的各路演说家和歌唱家；
可以周末穿T恤短裤夹脚拖去豪华大商场逛吃逛买，也可以穿着性感的旗袍去民国范儿的老酒吧听爵士乐；
可以素面朝天、干净利落地去办公楼上班，也可以戴着顶级奢侈品在菜市场和摊主讨价还价；
四季温和也不乏鲜明，秋天能赏自然五色，冬天能守着暖气坦然地大勺喂冰淇淋……
日思夜想，齐琦越来越迷糊，到底是这座城市的烟火气太让人眷恋，还是男朋友李成真的让人离不开。反正身在“他乡”的齐琦觉得心内一片蔓草，恨不得薅住一把，扯出个未来好好瞅瞅。
不能再多等一天，打道回“津”，她要确认很多东西，李成、天津、生活，和自己。
齐琦还特意跑去海河桥上认真观望，努力求证眼前景象与梦想的关联。
一湾海河，青碧如玉，两岸别具风情的楼宇，错落似山水入画，城景不拥挤也不空旷，人文有历史亦有情怀，恰到好处的滋养出一种温情脉脉。
会有风，将嘴角轻轻吹开，能听到自己平静的呼吸，能透过额头柔软的碎发看见蓝天与云朵的聚散……
唯一不好确认的是李成。他总在忙。人似乎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般苦情难见。
齐琦想不通，怎么会忙成这样？看着其他情侣出双入对，羡慕渐渐熬出酸味，咕嘟咕嘟，孤独孤独。
李成总是说，疫情形势严峻，防控工作一点儿不能松懈。
齐琦气得把手里抱枕折磨成3D不规则几何体：“疫情现在在西安，跟天津隔着好几千里呢，天津很安全啊，人家都该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李成还是笑眯眯，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天津那么安全，还不得亏我天天这么忙乎着么。”
元旦跨年之后，期待的道歉戏码和狗血剧情并没有如约而至。李成似乎更忙了，在新布控的火车站核酸检测采样点现场连着值了好几天班。齐琦已经对李成一周没好气了。
本想着让他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找时间来哄哄自己，心里这天天稀里哗楞乱响的铃铛不能越系越紧呀。可没成想，李成一点也没觉悟到，问题也始终没跟进。这让齐琦火山压力累积到了极点，“分手”如此重大议题瞬间提上日程。
8号周末一大早，齐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爬起来，表情沉郁，打扮庄严，很适合去谈她准备了一夜台词的“严肃”问题。她要去找李成，好好谈谈。
刚要出门，突然听到楼栋里一阵脚步乱响，窗外，居委会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在宣讲什么“隔离封控”事项。
齐琦有点懵：“不可能啊！好好的，怎么疫情说来就来呢？”
一瞬间，齐琦把想好的台词抛到九霄云外，此刻，她就想见到身穿制服的李成，好似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五彩祥云一样出现在眼前。
显然这不是幻觉。很快，铺天盖地的信息四面八方的传来。齐琦明白了，天津刚刚确诊了两名人员新冠病毒核酸检测初筛阳性。经过流行病学调查，已经于第一时间划定了封控范围。封控范围划定非常精确，甚至到了某个小区某栋楼某个单元门。齐琦所在的小区属于管控区。
隔上两天，齐琦戴上口罩外出采买，顺便也透透气。其实没必要总去买，小区商店里物资供应非常丰富，如果有特殊要求，就和下沉社区的24小时待命的工作人员说一声，基本都能满足。看到其间忙忙碌碌的民警，齐琦心生亲切，挂念李成的心一会儿被捆了线，一会儿又被坠了金。
封控区是疫情最严重最危险的地方，此时也是最需要人的地方，作为人民警察，李成责无旁贷。
封控区内实行封闭管理，人们都足不出户，日常用品都由工作人员挨家挨户送到手里。要保证服务上门管控和定期核酸检测，同时要做好涉疫人员排查管控、转移，环境样本采集，还要保障社区安全稳定。
这些工作的急难险重，齐琦几乎不敢展开想象。想到已经一周没怎么休息的李成又投入到这么艰巨的工作中，阵阵袭来的心疼已经彻底淹没了任何小情绪。
“齐琦，我抱的是这大姐的孩子，介大姐还得照顾老人做核酸检测，我是帮忙，你可别回来跟我算账啊！”
“齐琦，听我唱个‘抗疫’快板……有那味儿吧。”
一遍一遍看着李成发过来的工作视频，往日的精神小伙已经满脸沧桑，缺乏睡眠导致充血的双眼和泛红的脸，却依然笑容满面，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熟悉的笑声，齐琦笑出了眼泪。
疫情之下，人民警察被赋予了英雄的神圣使命，可他们只是凡人，唯有舍弃小我，才能成全大我。虽然做着琐碎平凡的工作，查看来往人员的健康码，给隔离在家的人送去生活用品，照顾小孩完成核酸检测，代为看护老人、孕妇，解决像突发疾病或创伤处理这样的紧急情况……这些工作平凡到连小叙事都构不成，更无法进行浪漫主义壮阔书写。但是，就是这些刻有时代符码的平凡细节在用最简单的方式将关怀温暖直抵民心，这也不失为一种浪漫。
看着乖乖地躺在李成怀里的小男孩，看着李成用亲和幽默的话语安抚着男女老幼，虽然隔着手机屏幕，齐琦觉得无比确信，你永远可以相信李成，因为可以看到从他身上升腾的护佑生命的崇高，头上警徽显得格外明亮。虽然他们不能带给家人更多浪漫和温馨的瞬间，却把满满的安全感带给了全社会。
疫情在天津没有闹腾几天，一场雪后，渐渐冰消云散。抗疫工作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封控区已经逐渐解除，确诊患者也陆续治愈出院，公共场所在有序恢复开放。
“叮咚叮咚”，手机中传来一阵李成的视频通话呼叫声，齐琦立刻按下接通。手机这段时间已经长在齐琦的左手上。
“齐琦”，平日里话痨本痨的李成突然支吾起来，接着又被自己的尬笑逗得笑场，齐琦也是服了，说，“是都去参加抗疫啦，你的舌头也去啦？”
“哈哈哈，”从视频里看，李成笑得牙都没了，说，“对对对，全民抗疫太卷了，舌头内卷说不出来话了呀！”
“齐琦，我正式说啦，一会儿还得去值勤，就说简单点儿，我也没经验，说的对不对，好不好，你就点头就行。”
“你要说什么呀？我就点头。”齐琦突然心里慌慌，一片紫霞浮上脸庞。
“我，我就是想，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你总说我是憨憨，不懂浪漫，我也在想，营造点浪漫的感觉，那不难啊！我会买花送给你，但是现在买不了，买了也给不了你，以后会补上，当然还有戒指，哦，说早了！其实，我就是想求婚。齐琦，我们结婚吧！虽然这么求婚，太不浪漫，太不讲究了，但是疫情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体会到生活的真实感。我们的生活是挺累的，挺卷的，但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浪漫确实能让生活更轻松更有意思，我也得好好学学。我们结婚吧！一起过一种既有浪漫又很真实的生活。齐琦，你先点头，你是笑，还是哭呢，鼻涕都吹泡了。结婚多好呀！等我回去以后呢，咱俩先去买……”
屏幕已经看不清了，齐琦的眼泪像是眼角永远抹不完的泉水，欢快地跌落到鼻尖、下巴、手掌心，氤氲在卡通花纹纸巾上，似乎卡通也都活泼地跳起舞来。
冬日阳光穿越落地窗，洒满白色墙壁、书架、沙发、绿植……齐琦忽然觉得隔离在家的日子，竟然如此美好和踏实，那些闪耀在时间碎片中的浪漫，在烟火人生处，一一化作期待。
二 平行时空的爱恋
（注：如果齐琦与李成早已结婚了……）
“爸，您就别添乱啦！哪有您这岁数还要当志愿者的，志愿者服务的主要对象就是您们呀！我这段时间管不了多多这孩子了，下沉社区，今晚肯定是要忙通宵的。李成昨天去学校了，本来是想赶周末两天把工作完成，结果疫情突然一来，他们学校被划到管控范围以内啦。您也知道，学校工作都是一环扣一环，关系到那么多学生的前途命运，反正都是紧急要处理的工作，不能耽搁，所以李成，还有他部门的那几个同事就主动留校了，抓紧时间把材料整理完，再回来估计至少得14天以后了。多多放寒假了，这几天就‘寄存’您这儿。您就在家帮我带多多好好练琴，让我妈做家里的后勤保障，我们能安心工作，就是您对社会做出的最大贡献啦！”
齐琦说话跟讲课一样，让人找不到气口打断。她边说着话，边咧着半边嘴，用手费力地提着鞋后跟，把穿了三层棉袜的脚塞进厚厚的雪靴，挎上双肩背包，冲下楼去，顾不得回应老妈追出来的喊声：“这孩子，喝了腊八粥再走啊，明儿就腊八啦！”
今天是第一次全市全员核酸检测，这么大范围摸排，这么多人参与，这么复杂的采样和检测过程，还是在这么冷的天气条件下进行，并且要在一天左右时间内完成，接下来还有可能连续多次进行检测……说是一场战“疫”，一点儿不为过。
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程序设计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连见惯“大场面”，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抗疫工作的齐琦，心里都有些没底。
齐琦是中学老师，也是党员，这次作为抗疫应急突击队成员被派下沉社区。社区疫情防控的基本工作，作为“老队员”，物资准备、维持秩序、组织人员、录入信息、扫码核对信息、分流老幼队伍……她已经很熟稔了。
其实，她最担心的是在高校工作的丈夫李成，他那边的情况更复杂，并没有齐琦和老爸轻描淡写描述得那么简单。
这次学校突然被封控，使得已经准备好寒假春节返乡探亲的师生措手不及，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而且，根据上级统一部署，每个学校都要尽快追踪掌握所有已经离津的师生情况，一个人也不能疏漏。
这仿佛是一次跨越时空的寻觅。
元旦前后，天津高校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放假。从疫情发生的1月8日倒推14天，摸排就要从2021年12月23日前后算起。这意味着，统计信息是从天津58所高校几十上百万师生员工中逐一追寻。
除了简单的统计数字，还要每天跟踪所有在津与不在津的师生员工信息动态变化，甚至有的信息确认细致到每小时要进行一次统计上报。
有的家住偏远山村，就要一遍遍和疾控人员确认是否联系上了本人；还有的是参与学校工程建设的返乡工人，再联系是比较困难的，最后竟通过抖音号找到与他比较熟的人才联系上……
这番“大费周章”，信息管理科学专业出身的李成却很兴奋。电话里，李成用术语向齐琦描述他的想法，齐琦用一颗学文科的脑袋进行一番感性理解。
那个意思似乎是说，从最传统的“点人头”，到最先进的新媒体技术，疫情防控工作构筑了一个奇妙的平行时空。在这里，传统的生活方式与科技世界，现实与虚拟，融洽自然地形成了一个抗疫版的“元宇宙”。
当然，听了齐琦的这番“创意”理解，李成毅然决然地岔开话题，和她讨论起了关于换洗衣物和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的生活问题。
让齐琦小小感动的是，李成反复叮咛她，天冷，注意保暖，千万别让腰上的老毛病再犯。
李成很细心。有的时候，齐琦甚至觉得，李成对她这份细心是出于职业惯性，就像对他的那些算式或模型一样严谨。在一个文学女青年眼里，这份严谨认真很可爱。
听不懂李成的平行宇宙，但是在另一个时空里，齐琦这边已经“炸”了。
“我就是进小区来送货，也就5分钟，就被封这里面啦！”一个快递小哥在小区门口急得直跳脚。
“我就给车充电的功夫，就被隔离在充电停车场啦！”另外一位仁兄在业主群里呼救。
……
齐琦赶紧一一解释安抚。
“稍安勿躁！别急别急，都别着急！按照规定，咱们这里所有人做完核酸检测，有了结果，没事，就立马解封。咱就都可以回家啦。”
“那啥时候开始做呀？”快递小哥心生无奈。
“快了！快了！医疗队已经来了。马上大家开始排队测核酸。”
“那我今天回不去啦？晚上我睡哪儿呀？”快递小哥显然对现状估计不足。
“睡不了啦！这么多人排队做核酸，都做完得明儿早晨啦！”旁边有个保安大哥粗声粗气说得非常有把握。
“那……那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快递小哥退了一步问。
“这个不好说，但是这一两天肯定就出来了。”见快递小哥一脸绝望，齐琦计上心来，说“要不然这样，社区里正招志愿者呢，你可以报个名。这样，在这里待两天，你可以有地方休息，也能吃工作餐，还能帮大家伙干点啥，也挺有意义的。”
听齐琦这么说，快递小哥双眼放光，“好呀！我一直想当志愿者呢！我看过医护人员入户测核酸，一层层爬，一户户测，出了一栋楼，还得换身衣服去另一栋。我就觉得这些医生护士太辛苦了。我可以跟她们一起去上门测核酸。”
“那倒不用！咱这边不是封控区，一会儿都去那边操场上做就行。不方便下楼的可以申请上门做。现在就是暂时封闭管理，等核酸检测一结束，有了结果，咱就开门解封。”门口负责保卫的大爷赶紧抢过话头，解释一下。
快递小哥兴冲冲地去找社区工作人员报名去了。
被封在充电停车场的大哥却很悠哉，一幅既来之则安之的从容姿态。从停车场的小商店里买了吃的喝的用的，还买了一个电热水壶，接在车的外接电源上，一边放视频，一边给大家解说。看这个架势，待上十天半个月那全当野营啦。但是，听了齐琦的情况汇报，工作组负责同志还是坚持给他送去了被子。
齐琦正在得意自己的处置有方，应对有策，没想到更“炸”的还在后面。
这个社区人员密集，可是检测点集中在附近的中学里面。这就导致了扎堆现象。还没正式开始检测，队伍已经排出去很远了。
齐琦大致估算了一下，照这个行进速度，完成检测可能要排队五个小时以上。这绝对是个考验。虽然齐琦在迪士尼游玩的时候已经对排队练就得非常有耐性了，但是，还是忍不住捏把汗，真怕大家有情绪。
突然，她灵机一动，把检测用的二维码打印一份，贴在自己身上，然后来回走动，就成了移动二维码。
“我还真是个小机灵鬼！”齐琦忍不住在心里自夸了一句。
齐琦以为会“炸”的情况并没有发生。队伍越积越长，但没有人有怨怼，反而对医护人员、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不停说着感谢和称赞。很多人从家里拿来暖水袋和可以暖手的热水瓶，送给工作人员。
这个时空如此温柔，时间变得不再漫长，而是化成一团暖流，送夕阳西落，迎星空漫天。
齐琦找了个塑料凳子，扶着腰倚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用手敲打着膝盖，要唤醒麻木的小腿和双脚，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身体连同整个脑袋都罩在“大白”防护服里，有宇航员的既视感，环绕在耳边的自己的喘息加重了眼前世界的魔幻。
午夜。地球。天津。城市角落。
空旷的操场，经过照明灯的装点，竟有了明星演唱会的剧场气势。远处夜色茫茫，沉入星河的万家灯火，是人与夜空在悄悄聊着心事。几个光源映照下的白色帐篷规则的分布在旷场上，像无意间停靠于此的外星飞船；一行行前来做核酸检测的居民徐徐走向“飞船”。
忙忙碌碌穿行其间的是穿着“大白”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四下很安静，隐隐听到人们寒暄的声音，还有志愿者和工作人员在轻声询问情况，调整队伍分组。绿色塑胶跑道，在明暗光影中曲折环绕，竟有了长曝光的效果，梦幻如极光，时空仿佛离开现实，悬浮了。
“铃……”，齐琦看得出神，忽然之间，手机同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信息声和电话声。
“齐琦，快看快看，这个在拉大提琴的孩子是不是你儿子！全网热搜啦！这么多人转发点赞！周围人都拿着手机录呢！嚯，都鼓掌啊！马上就有来采访的啦！多多真棒！太帅啦！”
齐琦接应着同事的电话和发过来的视频链接，人一下子被鼓动得热血沸腾，冻僵的双手似乎一下子自己复活了，灵巧地刷出视频，一遍遍播放着令她无比骄傲的儿子的“演出”。
深沉低徊的琴声，演奏着《我和我的祖国》，背后是星空下核酸检测的现场，忙碌的医护人员和志愿者，每一个等待的、经过的核酸检测的人们都驻足聆听、情不自禁地鼓掌；远处，老爸老妈微笑地看着多多。
那一瞬间，在齐琦眼中，多多身上仿佛有光，音乐似乎又将光拨弹泛起，缭绕弥漫在夜色温柔中，像是极光一路寻觅跨越晨昏线直到北纬40°的天津，又仿佛在平行时空中遥远而深情的心灵感应。
多多从小就懂事，个性不张扬，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今天这个表演一定是出于一种真心感动。齐琦心里很肯定。
“我就拉了几首歌，手就冻得没知觉了，这些忙了一天的医生和工作人员叔叔阿姨，一定很冷，他们真的很辛苦。”
“疫情发生，我们都不开心，我想用我擅长的音乐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让大家开心起来。”
听着接受采访时，刚上六年级的多多平静而有条理的述说，齐琦骄傲而欣慰。自己是个语文老师，却从没教过孩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每个人都有表达真实的能力。她相信，这些想法都是多多的心里话，是最真实的表达，而这么善良的心意，就是世间最动人的语言了。
“叮铃……”齐琦正要拨电话给李成，手机上赫然蹦出“老公”的来电显示，齐琦忽然觉得，平行时空中，有种力量会穿透物质阻碍，不管是不是什么暗物质或是尘埃，这种力量会是爱恋吗？一种心灵感应的可能。齐琦按下电话，她要把她的想法说给李成听，不管这个理工男会怎样崩溃。
但，那夜的极光终成一场虚幻，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疫情，也终将在人的强大适应力与社会的秩序理性中失去威慑力。而“平行时空”中的爱恋，依然在续……
